第二十四章?袁宗廷腮上似笑非笑的逡巡她神態(tài),“果這樣也罷了。只是昨兒晚上,哥哥不過是要脫了小褲略往里處摸上一摸,看到底濕的怎樣,寶兒就扭手扭腳的死揪住?!?br/>
袁宗廷此人臨事決機,擅收立殺,一生之中,唯二事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猶豫難斷。一是罔顧成宗眷愛知遇之恩,以巫蠱厭魅構(gòu)陷皇太子朱載均,致使朝綱動蕩,天家父子反目,變換了這乾坤日月;第二件便是妹妹善榮之終身歸所。他其實也曾思臨崖勒馬,放任心愛之人如尋常女子般嫁為人婦,操持家事,侍奉姑舅,一生平淡安康,無功無過便罷了。然則愴然傷神,數(shù)月夜寐不寧,終究情根深種,斷不能割舍下。放手善榮離開,于他而言,不啻萬念成灰,天誅地滅。
先是袁宗廷求得誥承帝恩準,進宮覲見袁后,次后與吳承暉父親連夜商量議論一番,再邇吳大老爺雷嗔電怒的替兒子放定了金陵一戶門楣相當(dāng)?shù)娜思覂?。大事既定,吳承暉悲喜激射,憂忿滯中,重重病迷了一場,驕妄乖張的貴胄公子自此彷佛換了一個人。吳袁兩家陳倉暗渡,波詭云譎,外界一概不顯。袁宗廷更下了嚴令,但有一絲風(fēng)聲傳入姑娘耳內(nèi),一經(jīng)查出,打一百板子,全家攆出侯府發(fā)賣。故而吳承暉一段癡情心事,著了魔似的掙扎苦求,善榮一無所知。
第一莫作,第二莫休。袁宗廷索性將大夫診斷善榮壽數(shù)不永,子嗣有礙的脈案泄露出去。此事過后,吳承暉娶妻養(yǎng)兒,應(yīng)酬世務(wù),善榮未許人家而行及笄之禮,正賓請了成國公府的徐老太君,隆重?zé)狒[無人不聞。倆人花開兩枝,各安一頭,再無牽扯。
是以善榮未看懂袁蘊吳承暉二人眉眼官司,笑著與吳承暉回禮廝見,“多謝記掛著,我已經(jīng)好了。承暉哥哥幫我問老太太、太太安,也同姐妹們問好。異日親自過府上給老祖宗、太太磕頭請安?!眳浅袝熡謫?,“如今還吃藥不吃?一日吃多少飯?夜里睡的好?還是總也起來幾回才罷?”善榮小時起就血氣虧損常常不得安眠。
他問的情切,善榮微怔了瞬,忙道,“日常吃些溫補氣血的藥丸湯劑罷了。大約十夜之中,不耽誤走了困,也有四、五夜睡滿足的,比往時略強?!眳浅袝熜奶鄄灰眩瑒竦?,“雖然如此,大妹妹還需自己保養(yǎng)。大暑熱天,又做什么非跑去見那崇慶?兩趟下來受了暑怎么好?”走近兩步往她臉上細細覷去,觀察她的精神氣色,一面又說道,“妹妹想什么吃的,頑的,告訴我,我替你搜集去?!?br/>
善榮避讓不及,只好略垂下臉,客氣一句,“承暉哥哥費心,我想好了,打發(fā)人告訴你?!眳浅袝熞娝技鈨乎酒?,臉兒雪也似的蒼白剔透,兩靨薄染一點紅暈,形容極是荏弱,又描畫不出的鮮嫩嫵媚,不覺呆了,正要再問,忽聽一聲冷哼,袁宗廷皺眉負手,“你知道她禁不得暑氣,怎么大日頭下問個不停?”喝令小廝婆子快將轎子抬來。
槐米上來打起轎簾,京墨去扶善榮,被袁宗廷劈手奪過摟在懷里,抱將入轎內(nèi),吩咐跟隨的人送回房中,小心伺候歪著歇歇兒。善榮沒料想?yún)浅袝熍c兄長一道前來,始終尋不到機會述說私話,急的撩開紗窗向外喚了一聲,“哥哥”。外面幾人立刻接聲稟報,“姑娘還有事兒尋爺呢?!痹谕⒚?fù)身大步轉(zhuǎn)返,回頭將眼一瞥隨伺之婆娘媳婦丫頭小廝們。眾人明白,都往兩邊后面退去。袁宗廷俯身挨向轎內(nèi),深深注視善榮,“怎么,舍不得哥哥?”善榮擰著手帕道,“我、我有緊要的事討哥哥示下?!笔麦w重大,又涉前朝,非閨閣女子本分。明廷嚴令禁止女人干政,后宮貴人娘娘尚且不得僭越,善榮難免局促躊躇。
袁宗廷腮上似笑非笑的逡巡她神態(tài),“果這樣也罷了。只是昨兒晚上,哥哥不過是要脫了小褲略往里處摸上一摸,看到底濕的怎樣,寶兒就扭手扭腳的死揪住,小娃娃一樣啼哭不依,鬧的哥哥都沒法兒了?!鄙茦s顏色大變,抖著嗓子央道,“哥哥不要說?!痹谕@氣,“怕的這樣?沒人聽見?!泵税阉啄鄣男∧槪Φ?,“我打發(fā)你的世兄世侄們吃飯去,讓你顯大哥哥陪客。寶兒屋里先擺桌,餓就自用了,別干等熬壞了胃。哥哥回來只陪著你一個,寶兒慢慢說不遲。”
也只好這樣了。雖然是袁宗顯陪飯,袁宗廷過去了,少不得陪飲幾杯,頑笑應(yīng)酬一番。善榮心里焦慮,外頭一點兒不敢顯露,深知兄長雄猜多忌,在自己身上尤其用心,問的急了,倘或疑心李宛淑調(diào)唆蠱惑了她,樂平郡王妃一事幫不上忙不說,反倒平白害了姊妹二人名聲,便拉了他的手,軟著聲兒道,“吃酒多了,握刀握筆手打顫,哥哥少吃兩杯。我吩咐廚房替哥哥熬碧粳粥吃。”碧粳米祛酒氣、清神志,酒后用些是極好的。
袁宗廷聽了這話,喜的骨軟筋酥,撞在心坎兒上的熨帖,鉆進去半截,摟著她“心肝兒肉”的哄了好一會子,才戀戀不舍的去了。
善榮出去大半日,又大熱天在園子里站了那么些時候,回到屋里就十分支撐不住。丫鬟服侍卸去釵環(huán)首飾,換了衣裳,盥沐過后便歇下了。醒來將近酉初,菘藍、京墨伺候她漱口穿衣,這邊兒小廚房問現(xiàn)在擺飯不擺。善榮“啊”的一聲納悶道,“原要交代給哥哥預(yù)備碧粳米粥,乏的渾忘了?!陛克{等人互相看看掩嘴笑。府里請席,大廚房慣例備下湯水稀粥解膩,等姑娘提醒,怕是大家都餓死了。周嬤嬤剜了眾人一眼,笑罵道,“死促狹蹄子,侯爺看見,仔細你們的皮要緊!”扶了善榮坐下,只管柔聲哄她,“姑娘忘了?睡前已經(jīng)吩咐下,廚里早熬好晾著了。”善榮猶疑道,“我吩咐過?果然不記得了?!睅讉€丫鬟不敢拆穿,忙在一旁連聲附和。
媳婦丫頭們抬過飯桌來,周嬤嬤菘藍等忙放箸捧飯。外面丫頭進來回,“侯爺命人送了幾色菜來?!眱蓚€婦人手捧著大捧盒上前,一樣鹿筋溜海參,一樣驢肉燉白菜,一樣蓮子八寶野鴨子熱鍋,都是前頭宴桌的菜品,剛起鍋熱騰騰的挑了適合善榮用的,先緊著這邊兒,另又端上一盅冰糖燉燕窩。婦人道,“侯爺囑咐姑娘先用些燕窩再吃飯?!陛克{聽見這話,便將盛的銀鏨花蓋碗揭開蓋子,挪在善榮跟前。
第二十五章?個中官司曲折,袁宗廷一眼就明白,淡淡一笑不以為然,朝丁威勾了下指頭。丁威忙躬身貼膝趨至座前,挨近愈覺建昌侯身量魁峨,威勢壓倒萬人
善榮的飯與宮里貴人一樣,黃、白、紅叁色老米煮的,長久吃著最是滋補,培養(yǎng)身體。善榮吃了一口放下,“今日也想些軟糯的稀飯吃?!弊宪絺髟捪氯?,伺候添飯的人很快捧著一碗紅稻米粥來。不多時,又有四、五個婦人往小院來,都捧著大漆捧盒,回是侯爺、顯大爺聽稟告姑娘晚上吃粥,怕沒味兒,讓送些對稀飯的小菜,姑娘受用多吃幾口。滿滿一桌碗碟布列:小蔥拌小蝦米、腌菜炒春筍、桂花蘿卜、野雞瓜齏、鹽煎肉、咸肉、蜂糕、螺螄包子。
一刻未過,何氏陪房劉安家的領(lǐng)著小丫頭子也來了,傳顯大奶奶的話:自己家里糟的鵝掌鴨信鵪鶉腿子,就粥吃才好,姑娘嘗嘗對味不對,吃的好了,時常送來。善榮忙站起來,謝過大嫂嫂拔冗記掛,吩咐蘇木、南星送幾位嬸子姐姐。
卻說前院這頭,酒席座位擺在園子里,戲臺上預(yù)備著小戲兒。各位公子小爺們伏侍父兄先在廳上說話,袁宗顯袁蘊父子相陪閑談,只聽外面下人齊謁,“侯爺下來了?!眳浅袝?、唐衡幾個小輩連忙迎出門來,揖禮相見,“世叔快請?!背砂膊畢菚F湍,靖安侯舒雍,兵部尚書唐律等人見袁宗廷進來,忙起身讓坐。大家都見過了,然后吃茶。
袁宗廷慵懶斜倚圈椅靠背,擎茶往丁云從身側(cè)面目俊秀的少年比了比,笑道,“一向少會,老世兄旁邊兒哥兒有些眼生?!倍≡茝拿⑸倌晖耙煌?,“這是小犬威兒,皇上加恩,賜了府軍前衛(wèi)百戶的銜,不在尊兄跟前奉承。他哥戎哥兒一向蒙兄訓(xùn)教關(guān)愛之恩?!倍∪质堑臻L子,依例授了錦衣衛(wèi)勛衛(wèi),以帶俸身份在宮中參與宿衛(wèi),袁宗廷對他倒頗有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