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上人主之位兩年多,崇禎帝從當初空有一心熱誠卻無力施展的糞青,逐漸成長為一個皇者。這也是崇禎帝對周世雄的態(tài)度有所變化的原因。問題是崇禎帝開始成長,朝廷內(nèi)的大臣卻無視這種成長,依然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來哄。無論崇禎帝想做什么,如果不是大臣提議的東西,想推行下去千難萬難。
這些天為了給受閹黨誣陷迫害的忠臣平反一事,崇禎帝積壓了足夠的怒火,而導火索很快出現(xiàn)。
中午吃完飯,崇禎帝開始日常辦公時間,批閱奏折的時候見到劉鴻訓上的一份彈劾折子,劉鴻訓在折子里痛斥楊維垣、李恒茂、楊所修、田景新等人互相勾結狼狽為奸,都是閹黨殘余,必須驅逐出朝廷云云。
說實話,這幾個人的確跟魏忠賢關系不錯,問題是,天啟朝有幾個人跟魏忠賢關系差的?崇禎帝從天啟七年開始打閹黨,到現(xiàn)在兩年多了,他發(fā)現(xiàn)再打下去宋朝的牛李之爭將會重現(xiàn)。這是崇禎帝從李世民寫的帝范里發(fā)現(xiàn)的靈感。
崇禎帝對劉鴻訓入閣,一開始抱有很大的好感,因為在劉鴻訓官復原職參加的幾次朝議中,眾大臣在討論問題時,不是引經(jīng)據(jù)典說古論今只懂空談,就是支支吾吾答非所問。只有劉鴻訓表現(xiàn)優(yōu)異,每次回答崇禎帝的疑問,不但言之有物才思敏捷而且都能找到解決辦法,是個非常有能力和務實的人。
沒想到崇禎帝把劉鴻訓拉進內(nèi)閣,劉鴻訓在實務上的確做出很多成績,但有一點讓崇禎帝很不高興,那就是每逢說起國庫空虛,有必要增加國庫收入的時候,劉鴻訓就會高舉儒家圣君大義,讓皇帝緊縮開支給國家省錢。
名義上大明是老朱家的,事實上國庫的銀子皇帝不能動,老百姓的銀子皇帝也不能動,收上來的稅賦只有極少一部分供皇家調配。這些還只是財務方面的問題,在政務上,皇帝能管的事更少。內(nèi)閣把各地送上來的奏折處理一遍,然后交給司禮監(jiān),崇禎帝看完進行朱批,理論上這個批示就是最終定案。
事實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!內(nèi)閣認為皇帝說的不對,會把奏折打回來,讓皇帝想清楚在寫批語。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看,這是個成熟有效的行政體系。問題是崇禎帝不是旁觀者,他是當事人,而且還是每次跟內(nèi)閣發(fā)生沖突,最后都是輸家的那個人。一般皇帝可能會想辦法找出跟內(nèi)閣協(xié)調的方式,也可能把政務丟給內(nèi)閣隨便你們鬧去。
崇禎帝不行,他易怒的脾氣和剛強的個性,導致正常工作中的磋商被他理解為打臉。有的皇帝臉打的多了也就習慣了,崇禎帝受不了,每次被駁回他都要跟內(nèi)閣宰輔辯論一番。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政治嬰兒,跟一些浸淫官場數(shù)十年的老狐貍斗,用腳趾甲想也能知道結果。
經(jīng)過多次打擊,崇禎帝沒找到跟內(nèi)閣宰輔進行良好溝通的方法,只積累了一大堆私仇。昨天早朝時,劉鴻訓提出讓崇禎帝拿內(nèi)帑給邊軍發(fā)餉,開口就要三十萬兩,徹底激怒了崇禎帝。今天早朝崇禎帝拒絕討論這個議題,劉鴻訓竟然死咬著不放,散了朝還追到御書房跟崇禎帝較勁,令崇禎帝煩透了這個老家伙。
所以,看到劉鴻訓彈劾閹黨余孽的奏折,崇禎帝隨手扔在一邊。崇禎帝深恨魏忠賢及其爪牙,如果是別人彈劾這幫家伙,崇禎帝很可能就準了。反正朝廷這么多官員,多幾個少幾個根本無所謂。劉鴻訓大義凜然的來逼迫崇禎帝掏私房錢給邊軍發(fā)餉,好像崇禎帝不這么做就是無道昏君,把崇禎帝得罪的太狠了。
又翻看了幾份奏折,一份御史田時震彈劾劉鴻訓的奏折,田時震說,劉鴻訓舉薦任用田仰任四川巡撫,收了田仰兩千金賄賂。滿篇文章都是道聽途說之詞,主要部分是罵劉鴻訓身居高位不思報國以權謀私云云。
一般來說,這種奏折應該留中不發(fā),讓劉鴻訓上一份抗辯折子了事。畢竟彈劾的內(nèi)容沒有任何證據(jù),根本不可能對劉鴻訓有任何傷害。崇禎帝一開始也打算這么做,可是劉鴻訓那枯瘦的形象一直在腦海里閃現(xiàn),讓崇禎帝很不爽。“來人,傳駱養(yǎng)性?!?br/>
崇禎帝叫錦衣衛(wèi)指揮使過來,這個消息很快傳到紫禁城一些大人物耳中,王承恩放下手里的公務趕到御書房,想了解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?畢竟王公公也是東廠的提督,錦衣衛(wèi)能辦的事他也可以辦。
“萬歲,微臣駱養(yǎng)性給萬歲請安?!瘪橉B(yǎng)性年輕力壯,比王承恩搶先一步來到御書房。崇禎帝把田時震的折子摔下御案,“查,仔細的查?!?br/>
駱養(yǎng)性翻開折子看完一頭霧水,這種折子每天起碼有七八份,反正御史彈劾大臣無需證據(jù),風聞奏事是他們的專利。崇禎帝讓他查,到底查什么?駱養(yǎng)性偷偷打量崇禎帝,可皇帝陛下好像沒看到他似的,繼續(xù)批閱奏折。得不到明示暗示,駱養(yǎng)性拿著奏折離開御書房,崇禎帝看著他的背影開心的笑了。
要查奏折里的內(nèi)容很簡單,去六科問一下田時震就行了。田時震很正氣的承認,劉鴻訓受賄的消息是聽回來的。據(jù)說是田仰在一次酒后無意透露的消息,田時震當時在場。田仰遠在四川,駱養(yǎng)性又不能沒有詔書就抓人,只能回頭到內(nèi)閣討要批條,讓田仰上折子自辯。
這下內(nèi)閣都知道了,劉鴻訓正在內(nèi)閣辦公,聽到消息走出來,“駱大人,請把折子與我一觀?!瘪橉B(yǎng)性也知道這事怪,哪兒有來人家辦公的地方申請調查批條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