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授十五年,除夕夜。
昔日天授國最繁華的鄢京城,蟄伏在暮色里,露出大戰(zhàn)初愈后的疲態(tài)。
破損的碟垛在熹微燈火里隱約起伏,連成一道黯淡而晦澀的弧。城門上還殘留著深淺不一的刀劍劃痕和弩炮灼燒的焦黑痕跡。
鄢京城外,亂葬崗里,此刻卻還有一小隊人馬盤桓未去。
“媽個巴子,”領(lǐng)頭那人呸的一口吐掉吹到嘴里的雪沫子,粗聲罵道,“他奶奶的癩頭八,自己跑去領(lǐng)功抱娘們,讓老子來給他擦屁股?!?br/>
旁邊揮著鏟子的小兵不滿的嘀咕一聲,“要不是薛老大你酒后鬧事,揍了張千戶,咱們現(xiàn)在保管舒舒服服的坐在陛下的勞軍宴上…哎喲”
他慘叫一聲,頭上腳下栽入面前的坑里,薛老大一腳踹得快準(zhǔn)狠,破口大罵,“你個二球貨,叫你干活,甭跟老子那么多屁話。趕快把這些死鬼給我埋了,大過節(jié)的,忒的晦氣!”
見頭兒動了肝火,一干人等才打起精神來干活。板車傾斜,車上堆疊的尸體木塊一樣僵硬的滾落,砸在凍土上砰砰作響,一陣陰風(fēng)呼呼吹過,插在坑旁的火把忽明忽暗,讓人不禁撩起一把白毛汗。
有人哎喲一聲,嚇得薛老大跳腳,正待罵人,卻聽那人驚喜道,“快看,這是什么?!”
一攤手,手中一只碩大的青玉扳指,在搖曳的火光下熠熠生輝。
一行人像是惡狗見了肉骨頭,眼珠子都綠了。尸體被撈起來里外剝了個干凈,薛老大最是急切,拿著鐵鍬將凍僵的手指拍碎,腦袋斬下,直接在一片碎裂的骨粉中拾撿珠寶首飾。這些新帝入京后從皇宮后門運出的尸體,生前不安,死后不寧,被人碾碎最后的尊嚴(yán),碾碎在骯臟的泥土里。
壓在上面的尸體被拖走,現(xiàn)出個年輕的女尸。宮女打扮,身上并無過多裝飾,佝僂的身子,懷里似乎抱著個巨大的包裹,似乎裝滿了從宮中逃難時順手牽羊的寶貝。
“嘿!這是個大家伙!”薛老大磨拳霍霍,操起鐵鏟便要砸,卻被一旁小兵攔住?!袄洗?,寶貝金貴,可別損傷了,折了價錢!”
說著,小兵上前,抽刀在那包裹上淺淺一劃,咕嚕嚕,渾圓的夜明珠爭先恐后的從破口中滾落出來,珠光熒熒,照亮眾人呆滯的臉。
呆滯只是一瞬,那小兵首先回過神來,著魔樣俯身撈起珠子便往懷里塞,伸出的手剛觸及那滿地的夜明珠——
僵直的女尸,忽然微微一動。
這一動,掩面的長發(fā)從臉上落去,露出一張慘白而僵硬的臉,臉上瞳孔渙散,眼白血紅,猶自猙獰不甘,似從黃泉之下,陰森仰望。
這小兵嚇得肝膽俱裂,踉蹌著后退,忽然腳腕一涼,他慘叫一聲,跌坐在地。